眼见居然是这么一个情况，就是陶承德陶府尹和府衙里的衙役都一个个瞠目结舌了。
他们既吃惊于赤兔这个马娘的本事和力气，也吃惊于池夏雪这一行人的胆色。
她们不仅敢直接对青龙帮的人动手，还敢就这么在应天府府衙里行事。
但同时，这也极大的打击了陶承德的自信心，“难道我这个应天府府尹当真就连一点威信都没有吗？”他在内心里这样想道。
与此同时，在一阵喧哗过后，这府衙正堂里只剩下池夏雪和陶承德等一众衙役们。
到了这个时候，陶承德也不想再遮遮掩掩了，怀疑的目光随即就放到了池夏雪身上，“蜜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再跟本官说你只是一个秀才而已。”
就目前看来，虽然青龙帮二当家被暂时拿下了，但是眼前这名炎国龙女还有她的同伴同样问题不小，尤其是她们的身份。
这样与青龙帮死磕到底，别同样也是某个让朝廷所忌惮的帮会吧。
也不怪陶承德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毕竟池夏雪她们行起事来可比不少官府中人还要大胆得多，总给人一种无法无天的感觉。
池夏雪面罩之下的俏眉立刻皱了起来，并短暂地陷入到了迟疑。
事情来到这一步，似乎自己确实没有再隐藏身份的必要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很容易从暗处变成明处，会不会让真正的黑暗势力有所警惕呢？
而且事情一旦传开，让这金陵城里的某些人知道了，又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不过再三权衡之下，池夏雪还是决定向陶承德亮明身份，毕竟此番已经决定要拉他下水了，就不应该在不该保留的地方有所保留。
“府尹大人，让小女亮明身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池夏雪说着，便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一众衙役们。
“唔……你们且先退下吧，本官与蜜姑娘有要事商谈。”
会意的陶承德便屏退了周围的闲杂人等，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混有内鬼。
在其他闲杂人等都已离去后，陶承德便开口说道：“好了，现在蜜姑娘能否告诉本官你的真实身份了吗？”
“府尹大人，事到如今小女也的确不该再瞒着你了。”
池夏雪说着，便探手入怀，取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腰牌。
在看清楚了腰牌的模样后，霎时，陶承德的脸色都变了，随即又呼啦一声跪倒在地：“下官……见……见过上差！”
这是一面由象牙雕琢而成，色泽光润的腰牌，正面刻着大大的“东厂”二字。
与锦衣卫一样，东厂上下也是佩有腰牌的，但他们的材质却全然不同。
最普通东厂番子或是役长以下者只能用木质腰牌，再往上则是铜制的腰牌，等到了千户以上的要紧人等，比如大档头这种级别的，腰牌的质地又得到了提升，换成了青玉或是白玉。
而这象牙所制的腰牌却是整个东厂上下独一无二的，就连督主这种级别都没有。
这便是代表着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廷和的亲属，还兼带钦差一职的身份象征，整个大炎天下仅她池夏雪一个。
顺带一提，池夏雪是在离京南下之前将王廷和从司礼秉笔太监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
在她离京的这段时间里，虽然是以因病需要休养蒙过了一种朝臣，但总不能就此荒废朝政，同时又不能只靠内阁，于是王廷和这个对皇家忠心耿耿的大太监就派的上用场了。
刚好大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是拥有批红权力的。
就因为完全依附皇权生存的太监集团天生就是与文臣，文官集团对立的，因此留着这样的大太监坐镇皇家大本营，可以防止内阁和文官集团趁着自己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又想办法架空自己的皇权。
大炎的文臣，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当然，眼下以陶承德的见识，自然不至于将池夏雪的象牙腰牌所蕴含的信息给全部读透，但是那东厂和钦差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虽然在锦衣卫指挥使李明华的领导下，锦衣卫已经压过了东厂一头，但是在这如今的大炎天下当中，东厂依旧是无数人的梦魇。
无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都对锦衣卫和东厂畏惧不已，生怕被他们拿捏住了什么把柄，再被扔进有进无出的诏狱里，那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所以此时在看到池夏雪突然亮出东厂和钦差的身份后，陶承德便双膝一软，当即跪了下来大礼参见。
他此时还有些担心地仔细回忆着之前自己的一言一行，可有得罪过这位上差。
只这一想，却叫他越发惊慌了，因为这件事情他这个应天府府尹做得确实不够公道。
池夏雪的目光在忐忑不安，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陶承德身上扫视了一下，随后才挥手道：“陶府尹，你且先起来说话吧，不是你非要逼问我的身份，本官也不会亮出这腰牌来了。”
“下……下官知错。还请上差大人恕罪。”
在对着池夏雪磕了个头后，陶承德才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然后用畏惧的眼神看着对方，“不知上差此次前来金陵城有何贵干？”
此时的陶承德当然不可能认为对方是专门为了青龙帮一事大老远地从京师跑来金陵。
即便人家真有那份心，也根本不用亲自跑这一趟。
“皇上的改革大计正在北方大力推行，想来陶府尹你也是有所耳闻的。但我朝自太祖登基以来，无论推行怎样的改革方针，政令，哪怕是它能够惠及全民的，还是或多或少会受到阻力，对此，忙于国家大事的皇上便派本官南下，收集地方民生，为改革的推行收集足够的信息。
只是没想到，在这金陵城，竟然凑巧与青龙帮搭上了边。陶府尹，关于青龙帮的事情，你是否应该给本官一个说法呀。”
在听到这话后，陶承德更是脸色大变，差点又要跪下去了。
在犹豫了一下后，他才说道：“大人明鉴，下官真的没有与青龙帮同流合污，只是碍于青龙帮横行金陵城多年，背后又有来头不小的靠山，所以才……”
“本官知道，你还干不出那样的事来，但在这金陵，我大炎朝的留都里却是有此等大胆狂徒。他们不但敢藐视一切国朝法律，还如此作恶多端，那么多的国家执法机关，却无一人敢秉公执法。”
池夏雪说着，半遮面式面罩之下的神色已变得极其严肃，身子也散发出了强大的压迫力，让面前陶承德越发的不安起来。
在沉默了十几秒后，陶承德才提着胆子问道：“不知大人是否想对青龙帮下手？”
容不得他不直奔主题，哪怕他真与青龙帮没有关联，但一个失察之罪肯定是跑不了的。
“虽然这与本官南下的任务没有任何关系，但既然被本官撞到了，那么本官自然应该替金陵的百姓们除此恶贼。”
说到这里，池夏雪又将目光放到了陶承德说道：“但就本官所知，青龙帮之所以能够横行金陵多年，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官员们的放纵吗！他青龙帮的确是有史可法和钱谦益，以及至多不过几个官员作为靠山，可本官就奇怪了，区区几个官员，其中一个甚至都不是官，就能代表偌大一个金陵官场吗？
不说金陵六部根本就不是一个兵部说的算，你应天府才是金陵城权能最大的政府机关，怎么就压不住一个史可法？
钱谦益或许身为江南文人士绅之首，让人感觉棘手，可你道他真的是身家清白，遵纪守法的大炎好公民？
再说了，一个连官都不是的人，若国家机器真的铁了心想对付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难道那些文人士绅会因此造反？
所以，在本官看来，真正的原因不仅仅是青龙帮有不小的靠山，是因为青龙帮每年给你们的孝敬，一分钱都不会少吧？”
池夏雪面色严肃把其中的奥秘一一点出，直听得陶承德张口结舌，竟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了。
其实，不止是陶承德，金陵城乃至整个南直隶的官员并没有愚蠢到连这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只是因为有所顾虑，才不作那出头鸟，甚至因此刻意回避了问题的真相。
再加上青龙帮虽然横行金陵，还把控了整个南直隶的盐业，但并没有直接影响到这些官员们的利益，甚至青龙帮每年都会他们足够的孝敬。
久而久之，像陶承德这样的官员们甚至都开始欺人自欺，认定了青龙帮是动不了的，或许这样才是自保的最好方法。
而现在，这一情况却被池夏雪无情戳破，从而使得陶承德这个三品府尹竟不知该如何面对才好了。
要是普通人跟他提出这些，他一定会极力否认，甚至还会将那人编排个妖言惑众的罪名给投入大牢。
可现在，说这话的可是东厂的人，甚至还有代表天子的钦差这一身份，陶承德却是连反对或否认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虽然从根本上来说，这一切不是他陶承德一个应天府府尹能够改变的，并且大炎官场现如今的腐败程度，池夏雪要比很多人都清楚。
锦衣卫和东厂密探收集到的情报，让当初的她触目惊心，所以池夏雪此前才会对孙承宗说，大炎的根子，实际上已经烂透了。
而类似陶承德这样的官员，他们哪里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分明是不能对此，也不敢对此有所动作。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青龙帮垄断了整个南直隶的盐业，光是每年给各大官员们的孝敬就是一笔巨资，那要是自己敢明着揭开真相，断了一众官员们敛财的路，恐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了。
所以这青龙帮，等于是利用了人贪财的本质，以及一条金钱利益链捆绑了一众官员们。
虽然能够理解陶承德还有其他一些官员的这一选择，但池夏雪却不能接受这些人明哲保身的做法，所以她的脸色又变得沉重起来：
“虽然你和一些官员并不是酿成青龙帮横行金陵，甚至垄断整个南直隶盐业的凶手，但放任那些地痞流氓逍遥法外，你等却也难辞其咎。要是本官真要追究，现在就可以把你们所有人都拿下了，押回京师严加审讯。就算定你们一个从犯的罪名，也是理所应当的。”
“大人饶命啊，下官……下官也是逼于无奈，这才不得不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听了这满是威胁的话语后，陶承德终于是慌了，赶紧又跪倒在地，拼命磕头求饶起来。
池夏雪见状，又哼了一声：“陶府尹，想让本官饶过你却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你应该很清楚，本官到底要的是什么，只要你能尽心尽责，或许事成之后，本官可以奏请朝廷饶过你这一遭。”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陶承德连忙答应，“但不知上差想从何处下手？”
“虽然金陵六部比起京师六部，多是闲散职位，但史可法到底还是金陵六部的兵部尚书，再没有足够罪证的情况下向他发难，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但是钱谦益嘛……”
池夏雪说到这里，再次将目光放到了陶承德身上：“这却是要依靠陶府尹你了，你懂本官的意思吗？”
“请上差放心，下官一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的！”
陶承德拍着胸脯保证道。
……
……
有一把利刃悬在头上的应天府府尹陶承德办事效率确实极高。
在池夏雪与他达成合作后的第二天晚上，陶承德就已把有关钱谦益的详尽材料送进了池夏雪等人临时居住的院落之中。
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是不要连累魏国公府比较好。
当时，池夏雪还在那里独自修炼《武穆遗书》上的内容，随即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啪的一声响。
正出去看时，便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黑包袱，将其打开一看，正是陶承德送来的有关钱谦益的相关材料。
池夏雪不由得笑道：“看来他是真的被吓到了，现在连个招呼都不打，把东西送了就走。”
待池夏雪打开一份文件后，便看到了最前面那页纸上所写的内容：
“钱谦益，年五十五，性好女色，曾迎娶「秦淮八艳」之一柳如是。现时常前往秦淮河一带的青楼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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